“你如何知道我？你究竟是誰？”梁濟不再否認, 只是看向姚君齊的神色多了點激動。

顧玄冥按壓下心中的不爽。梁濟既然活了一千年, 世上早就沒有認識他的人了，突然聽到姚君齊提他的名字, 會激動也是正常的。

姚君齊微微含笑，說：“梁濟老將軍為大營朝征戰多年，年逾六十還上馬殺敵, 令人敬佩。”

大營朝在大昶朝之後，顧玄冥遭雷劫的時候, 大營朝剛剛建國幾十年。梁濟應當算是大營朝的開國元老。只是後來朝代更疊, 大營朝也淹沒在歷史洪流之中。

聽姚君齊這麽說, 梁濟用更加熱切地望著姚君齊，他知道姚君齊是真的認識他！

迎著他的目光，姚君齊又道：“我同刑部尚書左敬是好友。”

聽到左敬這個名字，顧玄冥心底更加不爽，這個左敬他見過, 就是和姚君齊勾肩搭背的那個捕快, 沒想到後面居然升遷到尚書一職。

梁濟微瞇著眼睛, 就著微弱的燭火, 仔細打量姚君齊。片刻後，他忽然想起來了，指著姚君齊說：“你是、你是姚公子！”

姚君齊微微頷首。

顧玄冥輕聲哼了一下，表示不滿。姚君齊悄悄捏了捏他手，安撫他。

認出姚君齊以後，梁濟激動不已, 說：“姚公子是當年連陛下都推崇備至的人，想不到竟然還活在人世，而且仍然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。”

姚君齊但笑不語，他當年連皇帝召見都沒有露面，即使這樣，當時的皇帝非但沒有怪罪，反而對他讚嘆不已。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，他畢竟是國運真龍，身上自帶光環。

既然是舊相識，梁濟就沒有此前那種戒備的心理了。

他在姚君齊旁邊坐下，激動地問：“姚公子這麽多年容貌也未曾改變，難道是和我一般際遇嗎？”

姚君齊搖搖頭，道：“非也，我等修道之人，到了一定境界，自然能保持容貌不改。不過梁將軍想必不是如此，不知道這中間有什麽緣故？”

他第一次問的時候，梁濟還裝瘋賣傻裝作不知道他在說什麽，現在又問，梁濟則換成一副知無不言的模樣，說：“這件事說來話長，當年姚公子突然從京城離去，左敬幾乎把京城翻遍都沒有找到姚公子。從此以後，他性情大變，整天泡在酒肆，不思進取。陛下下令申斥，他也全當耳旁風。曾經兢兢業業的左大人變成那般模樣，也真是讓人唏噓。”

顧玄冥本來就看不順眼左敬，此刻又聽這個老丈說了這番話，哪裏猜不到這位左敬當年曾傾慕於姚君齊？

可見他當年的醋沒有白吃，顧玄冥猛地站起來，引得梁濟都暫停了話頭，擡頭看他。

顧玄冥道：“屋子裏太悶，我出去走走。”

姚君齊又怎會不知道他為何這樣，於是輕笑道：“別走太遠，這裏不安全，我一個人害怕。”

顧玄冥心一軟，心想錯在左敬，和姚君齊並無關系，自己這樣甩臉色豈不是委屈了姚君齊？只是他才說出要出去走走的話，又不好更改，只得點點頭，走到屋外，站在房檐下看月亮。

屋裏的兩個人重新接著剛才的話題聊。

梁濟說：“過了兩年，他突然興奮地到處宣揚，說自己有辦法找到姚公子你。當時包括在下，就連陛下都對他這番言論好奇起來，卻沒有想到，他剛說這番話不久，居然在當天無疾而去。”

說到這裏，姚君齊才驚訝了一瞬，問：“左敬當時不過三十餘歲，居然去了？”

“可不是。我們都覺得奇怪，後來猜測，他說的法子，指不定就是死後在陰間與姚公子你相逢。姚公子，你可別見怪，當時我們都以為左敬知道你死亡的確切消息，才會有這般下場。”梁濟小心翼翼地說。

外面顧玄冥猛地捶了一下墻，小房子微微顫抖，從頭頂落下一些土灰，正好掉到姚君齊手中端著的茶碗裏。

姚君齊暗暗好笑，從容地放下茶碗，對梁濟說：“沒關系，你繼續說。”

雖不知道為何梁濟要把話題引到左敬身上，不過姚君齊隱隱覺得，這和梁濟後來長生不死應當有關系。

梁濟又道：“姚公子應當知道他沒有親人，而且又死得很急，所以最後是我替他收斂的屍骨。”

他說到這裏，嘆了一聲。

姚君齊知道重點來了。

梁濟道：“他死後，居然還緊緊攥著手，我覺得好奇，就試圖將他的手掰開，想看看他手裏捏的是什麽。當時正好是深夜，我在掰他的拳頭的時候，突然聽見他說，‘放下，那是我的！’我一驚，盯著左敬的屍首看了半天，躺著的的確是個死人。饒是我征戰半輩子，殺敵無數，也是頭一次遇上這種事，當時半條命都快嚇沒了。”

在外面偷聽的顧玄冥也詫異地松開拳頭，微微皺著眉。

姚君齊道：“卻是什麽緣故？”

梁濟說：“是左敬的魂魄，他回來了，當時他身邊還另外跟著一個人。不，不一定是人。”

他陷入思索中，似在回憶當時左敬身邊到底是個什麽。

“還記得那人是什麽打扮？”姚君齊問。他開始猜測是鬼差，但是鬼差都是成對出現的，而且左敬死了也有一段時間了，鬼差鎖魂卻是在人死後的第一時間。

梁濟道：“那人身高約八尺，面有長須，一身錦袍，足蹬雲靴。看著威嚴無比。”

顧玄冥噌地從外面進來，口中道：“是不是酆都大帝？”

姚君齊還沒有說話，梁濟便又道：“我聽見左敬稱呼他為陛下。”

姚君齊和顧玄冥對視一眼，神色都一些凝重。姚君齊繼續說：“梁將軍，後來呢？”

梁濟道：“我當時嚇了一跳，連連後退，左敬急忙來到他的屍身處，試圖拿走他手裏的東西，但是他沒有實體，一切動作都是徒勞無功。他身邊的人便說，‘讓他來。’我一擡頭，就明白他指的是我。左敬立刻瞪著我，讓我過去把東西拿出來。我不從，他旁邊那個人不知道用什麽勒住我的脖子，威脅我不聽就去死。我也想知道左敬手裏到底拿著什麽，於是走過去，掰開他的手心。”

他說到這裏突然一頓。

姚君齊心中一緊，問：“到底是什麽？”

他旁邊的顧玄冥，右手拿著破風，無意識地在左手手心有節奏地敲打。

梁濟沒說話，而是起身走到裏屋，片刻後，他出來，手裏卻有一塊黑不溜秋的圓石。他把這塊圓石遞給姚君齊，姚君齊接到手裏，才發現這塊圓石僅僅只有一半。

“這是什麽？”他左看右看，都看不出來這塊石頭有什麽稀奇。

顧玄冥也看了半天，說：“這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而已。”

梁濟道：“現在的確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了。”

聽出他有言外之意，姚君齊微微蹙著眉，問：“那原本是什麽？”

梁濟說：“原本啊，是塊神石。”

他嘆一口氣，又說：“就是因為這塊石頭，才讓我變成如今這副模樣。”

這就是說，這塊石頭，能讓他不老不死。姚君齊和顧玄冥對視一眼，不約而同想到另一半石頭，是不是在酆都大帝手上。但是遇見這樣的寶物，酆都大帝沒道理會給梁濟留一半啊，他又不是什麽善人！

“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？”姚君齊只得問梁濟。

梁濟回神，說：“當時我從左敬手中拿出這塊石頭時，它並不是黑色的，也不硬，而是發光透亮，摸起來還有點軟的東西。左敬一見此物，就要動手搶，被那個人止住。左敬說，‘我要吃了它，去見姚公子’。那人卻道，‘你如今已經死了，如何能吃？’”

顧玄冥突然一把打開破風，扇了兩下風。他見姚君齊眼神帶著戲謔，不由辯解道：“天太熱，我扇扇風不行啊？”

姚君齊朝他挑了下眉，不置可否的樣子。

不料恰在這個時候，梁濟手上的圓石突然迸發出強大的光芒，刺得三人睜不開眼。幾秒之後，那道光芒忽又化成一道光電，直接隱入顧玄冥手中的折扇裏。

“你沒事吧？”姚君齊急忙拉著顧玄冥看。

顧玄冥示意自己沒事兒，但是他臉色也難看得很。變故來的太突然，那道光電威力不小，也不知道隱入折扇會對破風有什麽影響……想到這裏，他擡手敲了敲扇骨，叫道：“破風，你有事沒有？”

破風這段時日鮮少出來，一般情況都是縮在扇子裏休息，只在顧玄冥叫他的時候，他應答一聲。

但現在，顧玄冥叫了兩聲，破風都沒有反應。顧玄冥一急，就要用修為強行破開扇子的結界。

姚君齊壓著他的手，沒讓他動。因為強行破開結界，也有可能傷到破風。

顧玄冥急道：“破風是不是出事了？”

接著，就聽見破風說：“我沒事，剛才突然一道光劈過來，幸好我躲得快。”

顧玄冥松一口，又說：“既然沒事，你出來吧！”

話音一落，破風便站在他身旁。他一襲白衣更勝以前，顯出身形後，先朝顧玄冥點點頭，又對著姚君齊行了一禮，接著又拜了拜梁濟，問：“剛才那道光，是從這個石頭裏冒出來的嗎？”

梁濟的手微微一動，本來堅硬無比的半個圓石，突然化成粉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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